想入非非

（二）

從上次的事件之後，土浦與未希子便結下了深仇大恨。 

他們結仇就算了，可惡的是眾人還被土浦梁太郎那張「假面好人臉」給騙得團團轉，不懂她為什麼老是和土浦針鋒相對，搞得她才像是個欺負灰姑娘的壞心後母，殊不知真正腹黑的人就在眼前啊！ 

「拜託我彈琴？」方才他在練習室裡彈琴沒多久，未希子就一臉怨恨的推門進來。 

「對，文化季時，戲劇社要演出的舞台劇，有一幕需要有人來彈琴，音樂科的人在文化季都有自己的表演活動，沒有人願意抽出時間……」 

未希子黑著臉，實在不懂她為什麼這麼倒楣？只因為好死不死的擔任文化季執行委員，不得不硬著頭皮來拜託他。 

「我拒絕。」 

「咦？」 

「會彈琴的又不止我一個，」土浦交握起手指，將手臂伸直往外舒展，隨後看向未希子，露出一抹只有她才看得出來的邪惡腹黑笑容，「委員長大人──妳也會吧？」 

未希子忍耐的握緊拳頭，氣得牙癢癢，正想破口大罵，身後的門又再次被人推開。 

走進來的卻是香穗子，「找到你了土浦！咦？未希子也在啊？」 

未希子向香穗子點了點頭，土浦微笑著出聲：「日野找我有事嗎？」 

「我是想來拜託你要不要幫戲劇社的舞台劇彈琴？剛才我遇見戲劇社的社長，他好像很著急。」 

「好啊，義不容辭。」 

未希子轉過頭瞪大了雙眼，不敢置信的望著一臉笑瞇瞇、爽快答應的腹黑大王。 

怎麼、怎麼差這麼多？ 

「太好了！真是太謝謝你了土浦，你人真好！我現在馬上去告訴戲劇社社長，等會帶他來把劇本拿給你！」

香穗子一走出去，未希子便瞇起眼睛用眼神鄙視他。 

「未希子同學有意見嗎？」土浦笑看著她，腹黑大王身後的黑色團霧逐漸擴大，她感到寒意從背脊竄至頭皮。 

「沒、沒有意見。」她吞了吞口水回答道，不明黑色團霧才漸漸散去。 

她閉眼鬆了口氣，土浦卻輕笑了出來，「來場『心血來潮的意外』吧！」 

未等未希子反應過來，土浦便站起身拉著她在琴椅上坐下，未希子掙扎得想起身，身後的土浦卻緊緊按住她的肩膀，「乖──不要動，算算時間大概還要三分鐘……」 

說完，便牽起未希子的雙手，將大掌覆蓋住她白皙的手背上，一大一小的兩雙手交疊擱放在琴鍵上。 

「什麼？你、你想要幹麻？土浦梁太郎？」她不明所以的紅著臉哇哇大叫，想動卻又受困於他的範圍裡動彈不得。 

土浦往前傾身，在她耳邊低語道：「聽好，要彈的是李斯特的『鐘』。」（註：又譯泉水） 

什麼？！李斯特的「鐘」？！ 

實在是太亂來了！這麼需要速度，精確度難以掌控的練習曲竟然要「這樣」一起彈？ 

「記得手腕放鬆，速度好好跟上，踏板就交給妳了，好！要開始了──」 

未希子還來不及出聲抗議，土浦的手指便強行押住她的指節，往下施加壓力，開始彈奏起來。 

她被迫與他的手指一同動作，大手下是小手，兩兩交疊在琴鍵上快速飛舞著。 

未希子雖然在心裡不斷哀嚎，還是展現不輸人的毅力，努力在土浦的大手下移動手指，隨著音符急速跳躍，速度快到令未希子跟得相當吃力，但是每當她快要追不上時，他就會加重鉗制她指節的力道，讓她跟上。 

讓她更驚訝的是，這首曲子技巧難度相當高，跳音的地方不少，土浦卻能在需要跳音時放鬆手指，讓她輕彈而自己不施力；在需要強勁的指力時加重力道，將兩人的勁力合而為一。 

精準的感受力與節拍，讓和他一起彈奏的未希子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，腹黑大王不止滿肚子的黑水，連鋼琴程度也是大王等級，真得是太可怕了！ 

不知是緊張挑戰難度高的練習曲，還是因為後面的腹黑大王靠太近的關係，未希子覺得心跳加速，額際微微沁著薄汗，令她相當不自在。 

雖然如此，未希子卻表情愉快的樂在彈琴當中。 

真的是好久了──好久沒彈琴彈得這麼暢快、這麼令人開心！ 

輕靠在她身後的土浦，發現此刻的未希子露出他從沒看過的甜甜笑容，彈琴時晶燦專注的目光、因為 努力而泛著紅潤的雙頰，不禁看得有些失神。 

啊──沒想到就快結束了呢，還剩最後的「尾聲」…… 

五分鐘的曲子太短了嗎？ 

他竟感到有些依依不捨。

在漂亮的左手八度分散和絃大跳之下，兩人飛舞的雙手將結尾激昂的音符彈得精彩絕倫，當最後的音重重落下的那一刻，室內頓時處在一片無聲的靜默。 

突來的安靜，讓微喘著氣的未希子，將自己快速的心跳聲聽得一清二楚，似乎連身後腹黑大王的心跳也聽見了……而且快的可以和她媲美，咦？是她聽錯了嗎？ 

正當未希子想抬起頭來看土浦的臉時，卻傳來有人吹口哨、大力拍手的歡呼聲。 

「Bravo！實在是太棒了！」 

不知道在外面聽了多久的戲劇社社長闖了進來，一臉興奮的大力拍著手。 

「好厲害喔未希子！我都不知道妳會彈琴！」跟在後頭的香穗子也拼命鼓掌。 

未希子驚覺不妙，低頭看見自己白皙的手還擱在琴鍵上，而那雙欺壓住她的大手不知道何時收了回去。 

完了！她被算計了！ 

頭頂上方果然傳來土浦低沉有磁性的說話聲：「是啊，未希子同學深藏不露，這麼棒的鋼琴才能被埋沒在普通科實在是太可惜了，這樣好了，這次舞台劇的鋼琴表演，也讓未希子加入如何？」 

「當然好啦！這是我們戲劇社的榮幸啊！可是……我這裡只有單人彈奏的琴譜……」 

「放心好了社長，我有四手聯彈的曲目，肯定非常適合……」 

在未希子不安又震驚的目光下，土浦梁太郎果然用著腹黑無比的笑容，說出了她最不想聽見的話── 

「舒伯特F小調幻想曲。」

＊＊＊ 

戲劇社社長歡欣鼓舞的衝回社團，香穗子看了土浦與未希子一眼後，掛著曖昧的笑容朝他們點點頭，也跟著戲劇社社長的腳步走出練習室。 

兩人走後，土浦站在未希子身後看著社長留下來的劇本，微微蹙起眉頭，並不理睬未希子。 

此刻，諾大的練習室變得異常安靜，靜得連呼吸聲也變得格外大聲，不，其實這是未希子憤怒的喘息聲── 

「土浦梁太郎──」未希子齜牙裂嘴的轉過頭，一手插著腰、一手指著土浦，朝他噴出熊熊烈火。 

「你這人、你這人──根本就是生來毀滅世界的吧！」最後的「毀滅世界」在隔音良好的練習室裡竟然產生了連環echo！ 

土浦放下劇本，愣了愣，隨後爆出一陣大笑，「哈哈哈……」 

未希子頭一次看他這樣笑，不禁酡紅著臉，對著這腹黑到骨子裡的傢伙忿忿吼道：「你……笑什麼笑？這有什麼好笑的！」 

「呵呵呵……」笑聲轉為有磁性的低笑，土浦帶笑的眼溫柔的看著未希子，他伸出手愛憐地摸摸她的頭，神情無比愉悅。 

「這句話是我這輩子聽過最棒的讚美！」 

不是「你人真好」、「你真是個好人」，而是「生來毀滅世界」，這對腹黑大王來說，簡直就是最崇高的讚美。 

無視漲紅著臉，正在努力拍掉他大手的未希子，土浦將這句「讚美」牢藏於心。